|
（來源：光明日報）古代詩文中有大量植物詞，比如《詩經(jīng)·豳風·七月》第六章：“六月食郁及薁，七月烹葵及菽。八月剝棗，十月獲稻。為此春酒，以介眉壽。七月食瓜，八月斷壺，九月叔苴，采荼薪樗，食我農(nóng)夫�！逼渲小坝�、薁、葵、菽、棗、稻、瓜、壺、苴、荼、樗”都是植物詞。再如，《論語·陽貨》中，孔子說，學習《詩經(jīng)》，可以“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”。王逸《離騷序》說：“《離騷》之文，依《詩》取興，引類譬喻。故善鳥、香草，以配忠貞；惡禽、臭物，以比讒佞。”都說明《詩經(jīng)》《離騷》中有相當數(shù)量的植物詞，而且很早就引起了人們的重視。
了解古植物詞，對讀懂一些古詩文很有用處。
掌握古植物詞的含義，有助于理解古人行文的脈絡，了解句子之間的關(guān)聯(lián)�！对娊�(jīng)·衛(wèi)風·伯兮》：“焉得諼草？言樹之背。愿言思伯，使我心痗�！薄爸X草”今天叫忘憂草，也叫黃花菜，古人以為觀看它能讓人忘掉憂愁。詩的主人公是一位少婦，她思念遠征在外的丈夫，精神郁悶，因此希望能在她常常出入的北堂種植這種草，以解相思之苦。不懂得“諼草”的這一功用，頭兩句詩跟后面兩句“愿言思伯，使我心痗”（由于思念帶兵打仗的丈夫，少婦憂思成疾）的聯(lián)系就看不出來。
掌握古植物詞的含義，有助于更深透理解各段落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《詩經(jīng)·王風·采葛》共三章，每章開頭的一句依次是“彼采葛兮”“彼采蕭兮”“彼采艾兮”，其中“葛”“蕭”“艾”是三種植物。在《毛傳》和《鄭箋》中對這三個詞都有解釋，比如，由“葛，所以為絺綌也�！保ā睹珎鳌罚�、“興者，以采葛喻臣以小事使出。”（《鄭箋》）可見，穿葛衣是當暑之事，屬小事。而“蕭，所以共祭祀。”（《毛傳》）、“‘彼采蕭’者，喻臣以大事使出�！保ā多嵐{》），國家的大事，在于祭祀與戰(zhàn)爭，所以采蕭是大事。從“艾，所以療疾�！保ā睹珎鳌罚ⅰ啊瞬砂�，喻臣以急事使出。”（《鄭箋》）可知，治病當然是急事。由此，通過葛、蕭、艾的功用，詩作者把時令、押韻和國事的小大、緩急結(jié)合起來了，對詩的結(jié)構(gòu)理解得更深入。
掌握古植物詞的含義，有助于了解古人的言外之意。對《離騷》中“朝搴阰之木蘭兮，夕攬洲之宿莽�！边@句話，王逸在《楚辭章句》中說：“草冬生不死者，楚人名曰宿莽。言己旦起升山采木蘭，上事太陽，承天度也；夕入洲澤，采取宿莽，下奉太陰，順地數(shù)也。動以神祇自敕誨也。木蘭去皮不死，宿莽遇冬不枯，以喻讒人雖欲困己，己受天性，終不可變易也�！鼻∧咎m的去皮不死，宿莽的經(jīng)冬不死，比喻自己不顧讒人的攻擊和遭受的打擊，堅持理想，不改變節(jié)操的英雄氣概。王逸注通過揭示古人認識到的“木蘭”和“宿莽”的生長特點，顯示出這兩句詩的寓意。
掌握古植物詞的含義，有助于把握詩文的意旨。《詩經(jīng)·周南·芣苢》有三章，順次是“采采芣苢，薄言采之。采采芣苢，薄言有之”“采采芣苢，薄言掇之。采采芣苢，薄言捋之”“采采芣苢，薄言袺之。采采芣苢，薄言襭之”。據(jù)《詩·小序》，這首詩旨在表現(xiàn)婦人希望早日生子。為什么會這樣說？對“芣苢”功用的理解是關(guān)鍵。芣苢，也就是車前草。上古人認為它適宜于女子懷孕生子，《毛傳》中就有“芣苢，馬舃；馬舃，車前也，宜懷妊焉”的說法。
古書讀得多了，又能貫通起來理解，可以發(fā)現(xiàn)古人對古植物詞的認識成果，幫助我們理解古詩文。例如“楊柳”，古人在送別時往往折下它們以贈給送別者和離別者�！对娊�(jīng)·小雅·采薇》說：“昔我往矣，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，雨雪霏霏�！薄皸盍狈褐噶鴺�，詩句已透露出離別時的“楊柳依依”。據(jù)晉崔豹《古今注·音樂》，西漢已有《折楊柳》，魏晉時古辭丟失了，但歌曲傳下來了。西晉太康年間，京洛有《折楊柳》歌，多言從軍勞頓的事，北朝樂府民歌有《折楊柳歌辭》；南朝梁、陳以后，多寫傷春離別的情懷，有很多懷念征人的作品，梁蕭綱有《折楊柳》，唐詩中，或是詩名《折楊柳》等，或在詩中敘寫折楊柳，透出濃濃的惜別之情。
古書上下文中，有時透出古人對植物詞性狀的描寫、功用的認識。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鹿鳴》：“呦呦鹿鳴，食野之蘋……呦呦鹿鳴，食野之蒿……呦呦鹿鳴，食野之芩�！笨梢姟疤O、蒿、芩”是可以供鹿吃的。《荀子·勸學》：“蘭槐之根是為芷，其漸之滫，君子不近，庶人不服�！笨梢姟疤m槐”是一種香草，根叫作“芷”，可以供人佩帶。有些古植物詞，需要利用古注來接近它。古人給古書作注，對植物詞作了大量的疏解，從多個方面描寫植物詞，揭示其功用，對我們閱讀古書幫助極大，這是閱讀古書時必須重視的遺產(chǎn)。
對古代植物詞的含義和得名由來發(fā)掘得不夠，會影響到我們對古詩文的理解。例如北朝民歌《木蘭辭》，塑造了一個女扮男裝、代父從軍、馳騁沙場的巾幗英雄木蘭。木蘭的名字值得玩味。上文提到，王逸《楚辭章句》說：“木蘭去皮不死�！蹦咎m的從軍經(jīng)歷很合乎木蘭“去皮不死”的特性。詩作者塑造的人名“木蘭”會不會是取“木蘭去皮不死”的含義呢？值得認真探討，對理解《木蘭辭》很有意義。
由于古今文化的隔膜，今人已經(jīng)很難知道一些古植物詞，甚至整個古名物詞古代的文化含義了。如果有誰編寫一本古名物詞詞典，發(fā)掘其文化含義，作出準確解釋，這將是一件大好事。
|
